聲音戛然而止，一個傭兵用一塊臟兮兮的東西捂上她的嘴，動作熟極而流……不過三五息的功夫，那個可憐的俘虜就已經寂靜無聲。

“呃……抱歉，一點小麻煩，你知道，即使準備的多麽完善，也總有些意外的時候啊。”瘦子商人向那個方向上瞟了一眼，臉上的笑容不減，然後將話題引向別的方向：“不過……財富女神在上，我很好奇閣下們就這個樣子到底是怎麽到達這種地方的？不過不管怎麽形容，幽暗之地的危險遠非想象中那麽簡單！當然，從現在開始您就不必擔心了什麽了……我們會給您提供最好的服務，最好的帳篷，商品精制，價格合理。附帶枕頭、毛巾以及清香……或者靈便的睡袋？這種睡袋使用上好的皮子，不僅睡得舒服，而且防水透氣……蟲子也鉆不進，一定會讓你有個相當舒服的好夢，當然，是免費使用的，不過如果您要買的話，一套只要五個金幣，怎麽樣？”

康斯坦丁笑了笑，他對這個建議不抱任何興趣，術士的視線掃過那些正在被搬運到剩餘的幾匹馱獸身上的貨物，那些箱子裏偶爾露出些毛蓬蓬的灰色肌肉，不過剩餘大部分都是那種黑玉一般光滑而亮麗的……身材纖細的尖耳朵。

說實話這讓他有些好奇。

由於蜘蛛神後……卓爾至高神的教條，大多數黑暗精靈的城市都是由母系社會中的女祭司所統治的……通常都是世襲制，家族的領袖被稱為主母，然後就是她們的女兒們，在城市中他們遠比人類的貴族擁有更大的權利，動輒決定人的生死。即使是平民的女性，也擁有著相當的地位，絕非輕易能夠俘獲的對象。即使是在西北的奴隸市場上，也很少有卓爾的女性被出售……

當然這也是由於人類自身的原因……黑暗精靈那種異端的美貌確實聞名遐邇，但是沒有點真正的能力的家夥們是絕對不敢去染指的，更別說明目張膽的販賣——如果你不想被那些三神神殿的瘋子燒毀自己的一切……哦，他們的口號通常是，讓純凈的火焰凈化這來自地底的邪惡……

“看起來您的生意還算是不錯。”盯著那些箱子裏的東西，術士不輕不重的拋出一個試探。

“其實不過是混口飯吃罷了，世道亂了，什麽都不好幹啊……哈哈……不過不必擔心，我們很快就能夠上路，至於您和您的同伴，可以隨意挑選您喜歡的旅行方式，坐車或者騎乘都隨您……”商人呵呵笑著，然後指揮著一個手下牽過了幾匹蜥蜴準備送到這幾個可以依靠的高手那邊——這種地底的特產物種四蹄配著肉墊，腳步無聲無息。而且藉著他們三趾黏足的幫助，可以像蜘蛛一樣飛檐走壁，也因此成為眾人喜愛的坐騎。

不過康斯坦丁搖了搖頭拒絕了——在馱獸死亡大半的現在，他們需要暫時擔負起拉車與運載的重任，自己沒興趣表現的與眾不同。

更何況，現在這些家夥如果上前，說不定會遇到什麽樣的危險——那個籠罩在黑袍子中的銀色身影依舊呆立原地，康斯坦丁瞇了瞇眼睛，註意到對方那張鐵青的粉臉。以及明顯急促的呼吸聲。

“雖然說那是卓爾……但是無論如何，販賣奴隸都是最為卑劣的行為之一……”銀龍低聲自語著，似乎在敘述事實，但是又像是在說服自己：“邪惡的行為！應該要受到審判！”

“誰的審判？人類帝國之中可是有不少都將奴隸買賣視為合法的，如果是龍族的……註意他們可不是你的同類。”康斯坦丁微笑道：“而且……如果覺得救錯了他們的話，何不直接凍結了他們？巨龍的驕傲讓你沒法下手？還是說因為那些是邪惡種族？……世界上的事情總是這樣，你不可能輕而易舉的從中分辨出正義與邪惡，善良或者殘忍……只有一件事情才是真理，那就是你想要得到什麽……”

“正義是蘊含在每個人心中的！那才是唯一的真理！”藏在罩袍之中的銀色身軀微微一震，似乎被什麽觸動了，不過她很快便武裝起了自己，發出一個冷笑：“我現在倒是可以確定，他們確實是你的同類，因為他們跟你一樣卑劣而骯臟！”

……

寂靜如同悄悄潛行的猛獸一般，暗藏無比的壓力。對於幽暗地域的旅行者來說，大多數時候，唯一能夠提醒自己意識依舊清醒、沒有喪失聽覺的聲音就只有不斷的滴水聲。水聲像是猛獸的心跳，擊打在沈默的巖石上，落入幽暗地域冰冷的地底湖中。

而現在在黑暗中穿行的商隊似乎也在無形中遵守著某種法則，每個人堅守著自己的崗位，盡量不發出任何的聲音——或者是之前的那場戰鬥，讓每個人心中都壓上了一塊名為怪物的巨石。

康斯坦丁有些無聊的打了個哈欠，黑暗不可能象對於其他人一樣給他心中帶來那種莫名的恐慌感，而足夠沙漏翻轉幾次的時間已經讓他對周圍的環境有些厭倦了。而這些包裹著某種魔獸皮膚的車輪不但降低了噪音，也有效地減緩了車身的震顫，那種舒適的感受總是讓人有些昏昏欲睡。

或許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不能讓他們幾個同乘在一輛車上，這讓康斯坦丁有點擔心那幾個口沒遮攔的家夥，如果他們的真實身份被揭穿，那麽康斯坦丁恐怕只有殺人滅口一途了……當然從某種方面來說，那大概會比較適合銀龍的心意。

不過總算出發之前，術士已經給他們做了些準備，厚重的罩袍與壓得低低的兜帽在這種黑乎乎的環境中足夠屏蔽大多數人的視線——尤其巫妖還是特別受到照顧的，現在這個家夥臉上帶上了一個黑乎乎的面具，連眼睛的部分都被遮擋了起來，效果倒還不錯，至少沒有人能看出來他是個亡靈生物了。

視線掃過後面一輛大車上威襟正坐，散發著陰冷寒氣的銀色女士，康斯坦丁伸出一根手指擦了擦鼻梁，掩蓋住那一絲苦笑——他本來想要糾正一下這個丫頭那種執拗的觀念，不過顯然似乎並不是那麽容易——經歷了於下層界之中的一系列冒險之後，康斯坦丁覺得這條年輕的銀龍算是個相當不錯的搭檔，而且也足以托付重要的東西，就只有性格理念上似乎缺乏一種必要的彈性。

當然，從某些方面來說他的動機更加不純粹一些。比方說……一個騎著龍的人物總是感覺非常拉風。

“先生，我們馬上就要到了。”註意到百無聊賴的術士，與他同乘一輛車的瘦高的商人殷勤的開口道：“卡洛塔雖然不是什麽大地方，但是我保證，您可以在那裏享受到最好的服務，最好的！包括柔軟的床，潔凈可口的食物，哦哦，還有溫柔的……呵呵，我多嘴了，看來您是沒有這個需要的。”

“這個卡洛塔是什麽地方？”

“嗯，先生，不得不說您真的很沒有……對這一帶很不熟悉啊。”瘦高的中年人流露出一絲驚訝，不過他很快就將之變成了一種溫馨回憶似的微笑：“卡洛塔，那是一座城市，也是經常在這一帶的地下混飯吃的家夥們最熟悉的地方。一座不屬於任何人，但是又能夠接納任何旅行者和商人的地方……朝上再走上個三十裏，就到了德蘭的穆尼郡了，可以說整個幽暗地域，你可能再也找不出比卡洛塔更加自由的好地方。”

“即使你的‘貨物’如此特殊？”康斯坦丁忽然心中一動，輕聲問道，而就在這同一時刻，他的雙眼在黑暗之中閃爍著，發出一種令人迷醉的光澤。

“實際上我也不想一下子弄得如此耀眼……但是上頭逼的緊，只能想點辦法了……不過運氣還好，卓爾和杜迦矮人們現在也在打仗，我們才能揀點便宜，戰俘這種東西，在他們看來跟死人沒有什麽兩樣，所以也不必擔心他們會追來。”

這一次，商人沒有再次試圖轉移話題，而是發出了一個常見的長籲短嘆；就像對面並非是剛剛幾個小時黑暗中的旅行認識的陌生人，而是相熟多年的老友：“我這把骨頭本來已經禁不起這種折騰了，但是有什麽辦法呢，您知道，打起仗來，一切都會變得亂七八糟的，金幣也會變的跟銀幣一樣，原本攢下的棺材本就那麽一點點的變薄，少不得也得重新做做打算了……所以我才感謝沃金女神，今天如果不是碰上了你，我也不用想自己的葬禮的事情了，哈哈……”

“哦，那麽你就不擔心那些神殿的家夥們會找你的麻煩？”少年的聲音仍舊輕輕的。

“哈哈，他們怎麽會有時間？你知道，現在海頓那邊亂得一鍋粥一樣，保皇黨，獅鷲公國，起義者砸的不可開交，那些三神的牧師和聖武士們都在忙著到處亂轉，還要清剿魔都散逸出來的惡魔，這點小事他們已經無暇處理，更何況，現在德蘭的皇帝也沒有什麽心情去聽那些神棍們的胡扯……他們還能夠在國內傳道就已經是一件慶幸的事情。”商人仿佛推銷他的商品一樣喋喋不休起來，口氣越發的輕松：“更何況我的雇主可不是一般人啊，據說在德蘭的宮廷裏也算是能說得上話的，要這些人也是有大用……不過這些大佬們的事情，也用不著咱們這些小人物來操心……我們只要幹得好，自然有獎勵……”

“保皇黨，公國，起義者……德蘭的宮廷要卓爾有用？”正在頭腦中聯系起了事情大概的康斯坦丁微微楞了楞……

在繞過無數的曲折和灰色的巖石之後，卡洛塔終於出現在視野之中……黑暗的隧道盡頭，鑿通了大大小小的洞穴，串連起高高低低的窟洞。如同沈睡巨龍尖齒樣銳利的石筍沈默地阻擋著入侵者的道路。而其中最大的一組洞口，正向車隊敞開了大門。

不得不說地底侏儒或者沒有他們地表的遠親那樣的能力，但是在某些方面還是並不遜色的……這座城鎮的入口的設計非常的巧妙，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階梯充斥其間，用以增加城門到內部的行進距離：就算是有敵人來襲，盡管洞穴可能只有幾十尺長，他們卻得花上數倍時間與力氣在階梯間爬上爬下，才能到達攻擊範圍內。

“最先建立起這個地方的是一群地底侏儒，他們最擅長使用這種東西來，據說這是他們當年在幽暗地域之中最大的城市，曾經使用過的防禦措施。據說這個設計讓他們在面對卓爾大軍時也有足夠的自保之力……”商人殷勤的介紹到，而在他身後，一眾人開始將那些木箱從車上卸下。

康斯坦丁四下掃了一眼，這裏的防衛看上去並非像商人介紹的那樣友好——幾十個高高矮矮的身影在崗哨間奔走。或者站在了望臺上俯視。他們的手上都抓著短鏢或上了膛的重型十字弓，似乎正在炫耀著自己隨時都能做好工作的準備。

一行人漸漸的通過這個巨大的空間，然後便是彼此以短地道相連的一座座石室。這條走道非常蜿蜒曲折，一會兒轉彎，一會兒向下，一會兒向上，甚至常常折返，以工整的石塊砌成的矮墻圍成走道，並與更厚的高墻交織穿梭。康斯坦丁稍微笑了笑，這些地底侏儒不知道是如何想的，或許……這樣的規劃會將入侵的軍隊困在此處好一段時間。即使沒有任何地底侏儒守衛在此，入侵的軍隊很可能在這個石室中不停打轉，找不到出路。

走過一處又低又窄，幾乎需要普通人躬身才能通過的走廊，他們進入了真正的城區。這裏比之前的洞穴較寬，卻沒那麽深；同樣處處是階梯，只不過沒那麽多層。兩側的墻上，幾十個拱形的門扉或高或低，明亮的燈火從中透射出來，讓幽暗地域空氣似乎也變得溫暖——在燃料堪比銀幣的幽暗地域，這是很少見的景象，但是這溫暖的光線確實是讓周圍的環境添上了幾分舒適的感覺。

所經之處的地底侏儒盡管對這一行人投以好奇的目光，但是只是看了看，他們便又忙於自己的日常作息。據說地底侏儒是非常勤奮的種族，很少把時間浪費在發呆或四處瀏覽上。

然後，道路逐漸變得平坦起來，大部分樓梯消失了，沒有之前走過的那麽曲折難行，反而可說是平坦大道，就這樣又走了幾分鐘，一件格外寬闊的門扉就在眼前了。

幾個行色匆匆的家夥從大門下的一扇角門中閃出，很快隱沒在巷子兩頭的黑暗中，巨大的鬥篷包裹著他們的身體，而門上快銹蝕掉一半的一塊兒鐵招牌上用歪歪扭扭的字符地著幾行小字：康斯坦丁皺了皺眉，他只認出最下面那一行。

供應傭兵們的食宿、酒水，以及負責一切應該在黑暗中進行的事務……一個碩大的金幣——拙劣的畫法讓它看起來像是任何錢幣的符號——懸在後面，還有一行小字，在酒弄暈你的腦子之前，最好記得自己帶來多少金幣。

“那裏就是了，先生，洛斯洛斯洛斯獸旅店，最好的旅店。”商人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仿佛一個看見了家門的旅人。

但是他不過剛剛加快了腳步，他身邊的黑袍術士忽然伸手拉住了他。

於是，商人愕然回頭，但還沒等到他問出什麽，沈悶的聲響忽然伴隨著悶哼響起！間中還夾著幾句模糊的咒語呢喃聲！

然後一團黑暗籠罩了他們……鏘鏘的拔劍聲從不遠處傳來，十幾個傭兵齊齊的發出了連聲的怒吼！間或還有施法者鏗鏘有力的咒語吟唱聲。

康斯坦丁緩緩站直身體，在他視線之中，幾條黑影正從旅店中走出來，向著黑暗中前進！

術士的嘴角抽動了一下，註意到那幾個有些矮小的身影，烏木的膚色與漆黑的洛斯獸皮外袍融入昏暗的空氣，灰白的頭發掩在魔鬥篷的兜帽下。只有那雙微亮的紅色眼瞳——一雙無須任何光亮，而是靠巖石與血肉的不同熱度來分辨一切的眼瞳——才表明這並非是一陣幽暗的風息，而確實是個活生生的生靈。

他們穿著一種特殊的鎖子甲，金屬的鎧甲上流轉著魔法的光芒，構成鎧甲的金屬是金色，這種金色異常暗淡甚至帶著些許黑，呈現出一種暗金色。

“Elghinyrr！（黑暗精靈語：死！）”一個短促的聲音像是發出了像是暗號的詞匯，於是幾個身影驟然在空中閃爍一下，再出現時，已經是近在咫尺！

他們手中同樣黑光閃爍的彎刀，也組成了一道殺戮的壁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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